第三十章(1 / 1)

他放下茶杯,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
“莫非……这琴里藏着的东西,比这国宝本身,还要紧不成?”

这一句,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了姜丞相和屏风后崔氏的心上。

崔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晃,几乎要软倒在地。

姜昭菱知道,时机到了。

她上前一步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天真,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僵局。

“是啊,父亲。女儿也实在想不明白,这琴腹中空,除了音律,还能藏着什么宝贝呢?就让陆先生取出来,也好让我们大家开开眼界呀。”

这话如同一把柔软的刀子,彻底堵死了姜丞相所有的退路。

拒绝,就是心虚。

就是承认,这琴里藏着比国宝更重要的秘密。

姜丞相的胸口剧烈起伏,死死地瞪着女儿,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。

可当着谢翊宁的面,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谢翊宁得意地笑了一声,给了陆先生一个“请便”的手势。

陆先生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姜丞相,从袖中取出一套精巧的工具。

他选了一根极细的银质探针,小心翼翼地从琴腹下方的音孔探了进去,动作轻柔而精准,像是在为病人做一场精细的手术。

厅中落针可闻。

片刻之后,陆先生手腕一动,探针收回。

针尖上,竟真的夹着一角卷起来的、颜色暗沉的东西。

那是一小块丝帛,因为年代久远,边缘已经有些腐朽,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。

陆先生将它放在托盘里,呈了上来。

他的手指一捻,那一角颜色暗沉的丝帛被缓缓展开。

没有字。

托盘上只有一团用暗金色丝线绣成的烈焰,火焰中心,一只凤凰引颈长鸣,翎羽根根倒竖,那姿态并非涅槃重生,而是玉石俱焚。

屏风猛地一晃,传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气,随即是重物软倒的闷响。

主位上,姜丞相搁在扶手上的那只手,五指一根根收拢,坚硬的花梨木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
就在这呼吸都嫌多余的时刻,一道娇柔甜腻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。

“母亲,您怎么了?”

姜子玥捧着一只黑檀木盒,笑着走了进来,步子轻快。

“女儿听闻您近日心神不宁,特地为您寻来了能静心安神的西域奇楠香。”

人刚到厅中,话音未落,她脚下却猛地一顿。

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庞,有一瞬间的凝固。

她的视线越过众人,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魂,死死地钉在托盘中央那块小小的、绣着火焰凤凰的丝帛上。

“这香气如此独特,想必价值不菲。”.

她转向屏风的方向,声音清亮。

“不过,是药三分毒,母亲身子弱,还是先让女儿为母亲试试药性吧。”.

话音未落,姜昭菱手腕忽然一“抖”,像是没拿稳。

“哎呀!”.

黑檀木盒脱手而出,重重摔在地上。

盒盖弹开,深褐色的香料粉末尽数洒出,一股辛辣而诡异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厅堂。

那味道并不难闻,甚至带着一丝奇特的甜腻,却让人闻之欲呕,头皮发麻。

一直沉默如雕塑的陆先生,脸色骤然剧变!

他猛地捂住口鼻,身形暴退数步,再无之前那般仙风道骨的从容。

他压低了声音,对着谢翊宁急促地讲了一句。

“是‘牵机引’!能瞬间激发潜伏毒性的烈物!”.

谢翊宁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,一层冰霜迅速覆上他那双总是带着浪荡笑意的桃花眼。

他冰冷的视线扫过还处在惊慌失措中的姜子玥,刹那间便什么都明白了。

他那个好三弟,谢翊洛,已经将他那些阴毒的手段,通过这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,延伸到了丞相府。

姜丞相的脸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。

他看着地上的香料粉末,再联想到刚刚才从琴腹中取出的图腾丝帛,两桩事在他脑中猛烈地撞击,炸开一片寒意。

他终于明白,这不是巧合,而是一场针对他,针对整个姜家的连环杀局!

“不成体统!”.

他暴喝一声,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惊惧。

“来人!将二小姐带下去!禁足于清芷院,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踏出房门半步!”.

姜子玥还想辩解什么,可对上父亲那双要杀人的眼睛,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
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了进来,一左一右架住她,几乎是拖着她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。

一场风波,看似被强行压了下去。

谢翊宁缓缓放下茶杯,站起身来。

“今日之事,多有叨扰,本公子也乏了,就此告辞。”.

他冲着姜丞相略一拱手,算是给了礼数。

那个陆先生也早已恢复了镇定,收拾好工具,沉默地跟在他身后。

走到门口时,谢翊宁停下脚步,回头深深地看了姜昭菱一眼。

那一眼里情绪复杂,有试探,有警告,更有几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意会的、隐秘的邀约。

姜昭菱平静地回视,不闪不避。

她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与这位侯府大公子之间,结下了一种脆弱又危险的同盟。

当晚,夜色如墨。

姜丞相没有回自己的书房处理公务,甚至没有去安抚受惊的崔氏。

房梁上的灰尘一动就往下掉,呛得人难受。

潘寒把自己嵌在阴影里,连呼吸都几乎停了。

破旧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一团昏黄的光晕摇摇晃晃地探了进来,将地上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。

姜丞相的身影被灯笼拉得老长,他提着灯,目不斜视地穿过正堂。

那些被香火熏得乌黑发亮的祖宗牌位,他一眼都没瞧。

他径直去了最偏的角落,那儿供着几个都快烂掉的牌位,连名字都叫不全了。

他伸出手,在那堆朽木里拨弄了一阵,最后停在其中一个上头。

潘寒屏住呼吸,从房梁的缝隙往下看。

丞相的手指在牌位底座上动作,是一种刻意练习过的顺序——往左转了三圈,又往右拧了一下,最后,食指猛地按了下去。

极轻微的一声机括响动,从墙壁深处传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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